前言：中国与朝鲜两国山水相连，古代两国间的医学交流一直绵延不绝，互相渗透，互相促进。中国本草中曾经记载了许多古代朝鲜（或载为高丽、新罗、百济）的药物。其中人参是两国药物交流最重要的药物，中国自南北朝以来的古本草有着大量的关于朝鲜人参的记载。高丽“人参赞”是鉴定古代人参为五加科植物的最重要的依据。朝鲜出产的动物、植物、矿物有多种见于中国本草记载，例如细辛、款冬、闾茹、白附子、五味子、昆布、海藻、芜荑、腽肭脐、琥珀等，皆为中国的常用药物。此外在中国已形成地道药材或药物品种的还有新罗荆芥、新罗薄荷、新罗松子（海松子）、新罗榛子等。因此，古朝鲜所产的药物及其相关的知识丰富了中国的传统药物学。

本文重点探讨的是古代朝鲜医学对保存中国古医籍的贡献。在古代，中国的古医籍由于地利之便，很容易流传到朝鲜半岛。这些医籍得到了古朝鲜医学界的重视，许多珍贵的中医古籍被妥善地保存、精心刊刻与大量引用，从而保存下来一批重要的中医古籍。这些古医籍后来陆续通过各种途径返传中国，对中国医学的传承发挥了很大的作用。其中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宋元�八年（1092），北宋朝廷将高丽赠送的《黄帝针经》（即《灵枢经》）诏颁天下。《黄帝内经》由《黄帝针经》与《素问》组成，因此，从高丽回归的《黄帝针经》，使中医经典著作《黄帝内经》得以全璧传世。而且在朝鲜保存下来的中国亡佚古医籍并非只有《灵枢经》一种。宋代以后，许多传入朝鲜的医书陆续通过朝鲜医书的转录被保存下来。

1 朝鲜医籍中引录的中国亡佚古医籍

朝鲜古医籍中，经常会引用中医古籍。成书年代越早的朝鲜古医籍，其引用中医古籍所占全书篇幅的比例越高。今择取其中文献价值甚高的2种朝医古籍，探讨它们在保存中医古籍方面的贡献。
1．1 《医方类聚》：朝鲜古医籍中，最令整个东方传统医学界钦佩的是金礼蒙组织编纂的《医方类聚》（1443―1445）。日本著名医家丹波元坚曾经高度称赞说：“其网罗荟萃称集大成者，未有如朝鲜国所辑《医方类聚》也。”该书采摭医书150余部，“而宋元佚书亦复为不�。盖篇帙之富，为见存医籍之冠。学者犹铸山为铜，煮海为盐，真方术之大观，济生之宝筏也。”本文无意全面探讨该书所具有的文献学价值，仅列举日本医家丹波元坚等就该书所进行的文献辑复和研究，来说明《医方类聚》对保存中国古医籍的贡献。
日本医家从《医方类聚》中辑佚的医书有多种，今列举于下。
1．1．1 唐以前《耆婆五藏论》：丹波元胤据《医方类聚》所引考证，认为“其药名之部及五常之体，其文理殆类雷公《炮炙论》序，体制古朴，似非唐以后之书也”。丹波元坚（�庭）从《医方类聚》辑出1卷。
1．1．2 唐・孙思邈《千金月令》：《新唐志・农家类》有孙思邈《孙氏千金月令》三卷。其书不传，故无法辨其真伪。《医方类聚》引有《千金月令》。日本医家小岛学古（尚质）从中辑得论说19条，方321首。丹波元胤据其文义进行考证，认为此书与《千金方》“实出一手，决非赝鼎矣！”
1．1．3 唐・昝殷《食医心鉴》：《医方类聚》援引其论13首，方209首。丹波元坚将其书辑录成书，1924年北京东方学会将其铅印。
1．1．4 唐・昝殷《产宝》三卷：丹波元坚对此有比较深入的考证，认定昝殷为唐代人，且介绍了该书经《医方类聚》征引的情况：“是书久佚，唐慎微、陈自明诸家，征引颇夥，犹多挂漏，惟散见《医方类聚》中者，条理较详，尚可裒录。盖证以旁见他书者，似十得八九矣……友人船桥经中（恒）从《类聚》录出，以经闭带下并妊娠为上卷，以坐月产难为中卷，以产后诸证为下卷。”
1．1．5 《龙树眼论》：该书在宋代还存在。赵希弁曰：“右佛经龙树大士者，能治眼疾，或假其说，集治七十二种目病之方。”丹波元坚从《医方类聚》中辑得《龙树菩萨眼论》一卷。
1．1．6 北宋・周应《简要济众方》5卷：该书颁行于皇�三年（1051），虽见于《证类本草》等书引录，却不见南宋的书志记载，可知当时中国已无其书。今日本存该书的抄本，当亦为辑佚之书。据丹波元坚考证：“平胃散一方，世为出《局方》，不知其本于是书，自余诸方，亦多可资用者矣。”
1．1．7 北宋・刘元宾（通真子）《伤寒括要》：原书佚，朱肱在《活人书》中曾引录该书的文句。但《医方类聚》收载该书“诗凡一百一十二篇，每篇七言四句，末附药方三十九道。”这些内容超出了宋・郑樵《通志・艺文略》著录的《伤寒括要诗》的范围。丹波元坚从《医方类聚》中辑录出《伤寒括要》2卷。
1．1．8 北宋・刘元宾（通真子）《神巧万全方》：《宋史》著录为12卷，但其原书早佚。《医方类聚》引用此书甚多，故丹波元坚从中辑复该书，仍按《宋史》厘为12卷。
1．1．9 宋・王�《产书》：见于南宋・郑樵《通志・艺文略》著录。丹波元胤《中国医籍考》记载：“是书久佚，特朝鲜国《医方类聚》中所收，殆为完璧。弟坚录出，以为一卷，可谓发幽光于数百年湮晦之余。”
1．1．10 宋・施圆《端效方》：见于《文渊阁书目》著录，原书佚。丹波元坚据《医方类聚》所引辑录成编。
此外，丹波元坚从《医方类聚》中辑录出来的医书还有：宋・刘景裕《小儿药证》，元代佚名氏撰集的《经验秘方》8卷、《经验良方》15卷，元・王东野《集验方》5卷。
另据《中国医籍考》考订，《医方类聚》还引用了佚名氏的《烟霞圣效方》、《澹轩方》、《医林方》。这三书不见于诸书目记载，但从被引录的文字推测，它们可能成书于元代。《医方类聚》引用的书籍甚多，也包括不同的传本。例如宋・王硕《易简方》，《医方类聚》所引的文字就与现存通行本不同。《中国医籍考》据此怀疑是徐若虚所著《易简归一》。日本学者山本莱园(允)尝辑出该书一卷。
《医方类聚》所引的文献很多，日本学者所辑、所考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。相信随着《医方类聚》现代刊本广泛传播，对该书所引的中医古籍还会有更多更新的考证成果。
1．2 《医林撮要》:该书8卷本为内医郑敬先撰，杨礼寿校正，约成书于朝鲜宣祖（1568―1608）。13卷活字本改题“弘农后人退思翁撰”，大约刊行于朝鲜仁祖至孝宗时期（1623―1659），最迟不晚于显宗时期（1660―1674）。一说在正祖六年（1782）完成了13卷本。2005年该书由中国学者梁永宣、李云校点出版，使该书得以广泛流传。
该书保存中医古籍的文献学价值与《医方类聚》相比，已经大大降低。这是因为到17世纪，朝鲜本土的医学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。这时编纂的医书，除引录中国古医籍外，更注重其本国医疗经验的总结。即使在引录中医古籍之时，也大多经过糅合化裁。从《医林撮要》的引书情况来看，其中所引朝鲜医家的著作增多（如《乡药集成方》、《本朝经验方》、《本国退思翁所制方》等）。
本文需要指出的是，《医林撮要》开篇的《历代医学姓氏》，指出了“按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外传》及《原医图赞》而类编之。”这三部是什么书呢？
关于《原医图赞》，考附载于明・陈嘉谟《本草蒙筌》前的《历代名医图姓氏》成化丙申（1476）熊宗立题识：“闲尝讨寻史子百氏诸医方书，作为传义，以发明行事之实，复以元人禅续于后，尚或搜寻未及，而姑缺之。名之曰《医学源流》，附载于《医书大全》卷首。斯乃图绘名相，具载传文，余则惟具姓氏而已，名之曰《原医图》。”该书单行本未见传世，但不能排除该书单行本流传到朝鲜。以《本草蒙筌》卷前所附《原医图》与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核对，其文字并无多少相似之处。所以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之内容应该主要是参考了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外传》。
考明・殷仲春《医藏目录》，著录了程伊《程氏医书六种》，其中包括《医林史传》4卷、《医林外传》6卷、《史传拾遗》1卷、《脉荟》2卷、《释方》4卷、《释药》2卷。其中后三种均存于世。《脉荟》有明嘉靖三十一年壬子（1552）刻本，所以可以推测其他程氏诸书的刊刻年代。
至于前三种程氏著作，《中国医籍考》注云“未见”。中国明以后的书志也未见著录。然而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不仅注云依据程氏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医林外传》类编，而且在“明医”一节之末记曰：“程伊，字宗衡，新安人，国朝淮府良医，纂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外传》、《拾遗》。”这是依据程伊之书给他撰写的文字。也就是说，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实际上保存了程伊的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医林外传》二书的主要内容。
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的“上古圣贤”所载“黄帝氏”，与众不同：“与下九人更相问答，作《灵枢》、《素问》内外一十八卷。素者，本也，五行之本也；问者，黄帝问也。发于《易》，载于《史》，序于《大学》，古之圣人也。后世辄言‘黄老之学’，不知‘黄’乃黄石公也。”这一说法虽然不无偏颇，但却是一家之见。此外，《医林撮要・历代医学姓氏》所载的许多人物，有不少仅见于此，是考察医史人物的重要材料。
另，附带提一下《东医宝鉴》。该书由许浚奉敕撰集于万历庚戌（1610），为朝鲜医学的名著。该书在医学内容上有其特色，不仅在朝鲜，就是在中国和日本的医学界也享有盛誉。但是在保存中医古籍的文献学价值上，该书远不如《医方类聚》。该书引用的书籍也很多，但多用书籍的简称或作者之名，这就为考察古医籍带来了很大的困难。例如该书出现的《脉诀》（内容为四言歌诀），并非多见的《王叔和脉诀》的简称，而是托名宋・崔嘉彦的所谓《崔真人脉诀》。据现代考证，《崔真人脉诀》实际上是元代张道中《西原脉诀》。

2 通过古代朝鲜刊刻而保存下来的中国古医籍

古代朝鲜刊刻了多种中医古籍，其中有的中医古籍在中国业已亡佚。即使未亡佚的中医古籍，朝鲜刻本在版本学上也具有重要意义。今略举数例，以说明朝鲜刊本对保存中医古籍的重要作用。
2．1 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：4卷。简称《纂图脉诀》。不著辑者。中国历代书志无载。该书今有朝鲜铜活字本、明万历四十年（1612）朝鲜许浚校正刻本。究竟该书是中国人所辑，还是朝鲜人所辑，不同的书目中有不同的记载。日本丹波元胤《医籍考》未将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作为中国医书，日本宫内廷书陵部《和汉图书分类目录》、薛清录《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》都未明确该书作者的国别。其成书年代也有不同的说法，或云元至正九年（1349），或云明代。该书所引的中医古籍中，成书最晚的是《洁古老人注王叔和脉诀》（1237―1282），且在《医方类聚》（1443―1445）中已被引录，足见其成书的年代至少为明初。不论该书作者是谁，有一点是明确的：没有古朝鲜的刊刻本，此书就无法留存到现在，因此也就无法了解宋元时期脉学发展的一批重要的文献。
为了展示该书所保存的宋元脉学文献，兹列表1。

在20世纪末以前，表1所列的各种宋元脉书，中国只存有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与《洁古老人注王叔和脉诀》的节选本（云岐子《七表八里九道脉诀》）。直到最近几年，才从日本复制回归中国失传的刘元宾《通真子补注王叔和脉诀》、黎民寿《决脉精要》、张元素、张璧《洁古老人注王叔和脉诀》。在此以前，要了解宋、元《脉诀》注释类的文献，只有通过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一书。
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所保存的池荣《脉诀注解》与李�《脉诀集解》，原书今已亡佚。其中引录《脉诀注解》的佚文127条，为考察池氏脉学见解提供了有力的依据。《脉诀集解》12卷，内容极为丰富，许多南宋重要的脉学专著与论说被该书引录。该书清初犹存，朱彝尊称赞此书“引证周洽”，但今人已无缘得睹原书。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引录《脉诀集解》的佚文304条。《医方类聚》“引用诸书”中提到了“李�范《脉诀》”，很有可能转引自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。由此可见，朝鲜刊刻的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。
2．2 其他朝鲜刊刻的中医古籍：本文无法全面列举古代朝鲜刊刻的中医古籍，但可以列举其中一些具有保存中医古籍作用的重要朝鲜刻本。
宋・刘开《脉诀理玄秘要》：该书是考察南宋脉学发展的重要环节。目前我国无单行本；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所藏朝鲜嘉靖二十六年（1547）跋刊本是最佳的版本（以下凡藏于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的朝鲜版本均见于《改订内阁文库汉籍分类目�录・�医家类》，不另出注）。明・顾鼎臣《昆山顾公医眼论并方》：该书中国失传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嘉靖十九年（1540）刊本。明・孙一奎《医家必用》：1卷，该书中国失传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古活字本。元・李仲南《永类钤方》：22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正统三刊（晋州府）；中国虽有元刊本，均残，此系全本。元・许国祯等编《（癸巳新刊）御药院方》：11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森志著录本，朝鲜刊古活字；国内无此朝鲜版本。明・郭鉴《医方集略》7卷：此书国内只有残本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刊古活字全本。
以上诸书业已复制回归中国，其中《脉诀理玄秘要》、《医家必用》已校点出版，《永类钤方》、《御药院方》、《医方集略》已影印出版。
以下各种朝鲜版本则是中国所无。
宋・唐慎微撰，艾晟等校《（重刊）经史证类大观本草》（《经史证类大全本草》）：31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刊；宋・唐慎微撰，曹孝忠校《（重修政和）经史证类备急本草》：30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万历刊古活字本，朝鲜内医院旧藏；宋・杨士瀛《新刊仁斋直指方论》：26卷，目录1卷，8册，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朝鲜古活字本（甲辰活字）；宋・陈师文等《（太平惠民）和剂局方》10卷，附《增广太平和剂局方指南总论》：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朝鲜刊本（覆甲辰活字本）；宋・陈自明撰，明薛己注《新编妇人大全良方》：存卷1~8，3册，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朝鲜古活字本（甲辰活字）；宋・张杲《医说》：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森立之著录本，朝鲜嘉靖39年宣赐本，10卷，朝鲜刊（古活）；宋・陈自明撰，明薛己注《外科精要》：三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森立之著录本，朝鲜古活字本；元・邹铉补《寿亲养老新书》：4卷，日本宫内厅书陵部藏朝鲜版；元・危亦林《世医得效方》：20卷，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洪熙元年刊（覆元刊本，春川府）。国内所存多残；另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《世医得效方》第10卷，1册，朝鲜古活字印本（甲辰印本）；明・虞抟《医学正传》：8卷（阙卷3、6、8）5册，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朝鲜古活字印本（甲辰印本）；明・王玺《医林类证集要》：10卷20册，大阪府立图书馆石崎文库藏朝鲜古活字印本（甲辰印本）；元・李鹏飞《三元延寿参赞书》：5卷。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藏朝鲜正统三年全州府刊本。以上朝鲜刊本可以供校勘这些重要书籍之用。

3 小结

本文探讨了古代朝鲜医学对保存中国古医籍的贡献。古代朝鲜医书通过引录，保留下来许多中国失传的中医古籍。其中对保存中医古籍贡献最大的是金礼蒙《医方类聚》。日本医家通过《医方类聚》辑录出唐以前《耆婆五藏论》、唐《千金月令》等多种唐、宋、元佚书。《医方类聚》还引录了一些可供考证宋、元中医古籍的资料。此外，在郑敬先撰，杨礼寿校正《医林撮要》中也保存了中国失传的程伊的《医林史传》、《医林外传》二书的主要内容。古代朝鲜刊刻的医书，也对保存中医古籍有重要作用。其中《纂图方论脉诀集成》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，保存了宋元时期中医脉学的一批重要文献。今存世的朝鲜刻本或活字本的中医古籍中，有数种是中国已经散佚的古医籍，还有十余种则是中医古籍版本中没有的朝鲜版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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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 郑金生　张志斌

关键词 古代朝鲜医学 中国古医籍 文献研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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